多学科对话:糖尿病性周围神经病理性疼痛(DPNP)标准化诊疗路径的临床价值
21小时前 小药说药 网络 发表于上海
专家们指出DPNP作为糖尿病常见的慢性并发症,给患者带来了极大痛苦,其防治工作亟待全社会和医疗界的共同关注。
糖尿病性周围神经病理性疼痛(DPNP)是指由糖尿病或糖尿病前期导致的周围神经病理性疼痛,是糖尿病常见的慢性并发症之一,严重影响患者的正常生理和精神状态[1-3]。2024年6月28日,第三代钙离子通道调节剂美洛加巴林获得了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NMPA)批准用于治疗成人DPNP,我国DPNP治疗迈入新的征程。本期,我们特邀神经内科、疼痛科与内分泌科等多学科领域的权威专家,围绕DPNP的发病情况、诊疗策略、药物选择等热门话题展开深度对话,分享宝贵的见解与临床经验,为DPNP的规范化治疗提供新思路。
Q1:DPNP是一种由糖尿病或糖尿病前期导致的周围神经病理性疼痛(pNP),能否请您分享一下其发病情况和诊疗现状?
中南大学湘雅医院神经内科肖波教授:神经病理性疼痛(NP)可分为周围神经病理性疼痛(PNP)和中枢神经病理性疼痛(CNP)[1],临床上PNP较CNP更为常见[4]。PNP包括DPNP、三叉神经痛、舌咽神经痛等,其中DPNP是PNP较为常见的类型[4]。研究显示,DPNP在NP中所占比例达到了39.2%[5]。据估算,我国DPNP患者数约为2200万[4]。在实际临床中,许多临床医生和患者可能缺乏正确的疾病认知,且DPNP具有一定隐匿性,相当部分的患者并不知晓或未能及时就医[1],导致DPNP误诊漏诊。
DPNP 的治疗以药物治疗为主,常用的药物包括钙离子通道调节剂、5-羟色胺和去甲肾上腺素受体抑制剂(SNRI)、三环类抗抑郁药物等[1,6]。其中,钙离子通道调节剂作为治疗 DPNP 的一线药物[1,6],历经三代发展逐步优化。前两代药物为临床提供了镇痛治疗方案,但也存有一定临床局限性。第一代加巴喷丁在治疗DPNP有一定疗效,但其剂量滴定复杂,不良反应明显[7],第二代普瑞巴林优化了药代动力学,简化了剂量滴定方案[8],但研究显示,随着时间的不断推进,疗效呈逐渐减弱的趋势[9],且不良反应及滥用风险较高[10][11]。此外,一代/二代钙离子通道调节剂在我国并未获得 DPNP 适应症,临床应用受阻。而第三代钙离子通道调节剂如美洛加巴林目前在我国已经获批上市,为DPNP带来治疗新选择。
Q2:基于新近发布的权威指南和共识,DPNP应该如何进行规范治疗?
南京鼓楼医院内分泌科朱大龙教授:临床上诊断DPNP时,首先需要明确患者具有糖尿病病史[12]。其次,确认患者出现神经病变的临床症状,如疼痛、麻木、感觉异常等,5项检查(踝反射、振动觉、压力觉、温度觉、针刺痛觉)任一项异常[12]。此外,还要进行「排他性诊断」,排除其他原因所致的神经病变,包括具有神经毒性的药物、维生素B12缺乏、颈腰椎疾病、等对神经的损伤[12]。必要时,需要通过神经电生理检查进行鉴别诊断,典型的糖尿病远端对称性多发性神经病变(DSPN)神经电生理主要为神经传导的异常,表现为感觉神经动作电位波幅降低、感觉神经传导速度减慢,还可有复合肌肉动作电位波幅降低及运动神经传导速度减慢[12]。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神经病学中心赵性泉教授:近年来,我国糖尿病发病率不断攀升,其并发的DPNP患者也越来越常见[1],DPNP的诊疗逐渐受到重视。从神经科医生角度,诊断DPNP首先需要明确患者有糖尿病或处于糖尿病前期,可以通过检测空腹血糖、糖耐量试验、糖化血红蛋白明确[1]。其次,判断患者是否具有DPNP典型特征,即症状往往以肢体远端受累为主,对称性分布,下肢重于上肢,远端重于近端,夜间痛甚,随着疾病的进展,会形成典型的「袜套样」和「手套样」感觉[1]。
此外,需要排除其他导致pNP的原因,如代谢性、感染性、中毒性等[1]。在治疗方面,除了基础的血糖控制和神经营养治疗等对因治疗外,对症疼痛管理(如使用钙离子通道调节剂)也是核心环节[12]。此外,针灸治疗和电刺激治疗(包括经皮神经电刺激治疗、脊髓电刺激治疗和调频电磁神经刺激等)等非药物治疗策略可根据患者病情酌情使用[6]。总体而言,随着诊断标准的规范化和治疗手段的丰富,多数患者通过及时干预能够有效缓解疼痛症状,改善生活质量。
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协和医院内分泌科曾天舒教授:DPNP临床治疗一般分为药物治疗和非药物治疗[1],其中内科医生更侧重于药物治疗。药物治疗常用的药物抗惊厥类药物、SNRI类、三环类抗抑郁药、阿片类药物以及局部用药等。然而,三环类抗抑郁药因其具有较高的发生严重不良反应的风险,建议谨慎使用[6];阿片类药物则因为成瘾和其他并发症的高风险,不推荐作为治疗DPNP的一线或二线药物[6]。抗惊厥类药物中,第三代钙离子通道调节剂美洛加巴林在机制上进行优化,具有更持久有效的镇痛作用和更高的安全性,可以作为一种有效的初始治疗药物[6,13]。需要强调的是,DPNP治疗还需针对病因及发病机制进行血糖控制、营养神经、抗氧化应激、改善微循环等治疗[12]。
Q3:镇痛药物治疗是DPNP管理的关键一环,您认为现有药物在DPNP治疗方面存在哪些挑战?新一代钙离子通道调节剂,具有哪些独特的机制优势,能为DPNP患者带来哪些获益?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疼痛科李水清教授:尽管目前用于DPNP 治疗的药物众多,但DPNP的实际治疗现状并不理想。PDNSCOPE研究纳入我国51家医院收治的1547例DPNP患者,结果显示,仅有19.5%接受了针对神经性疼痛的止痛药物治疗,最常用的药物为加巴喷丁(62.9%),其次是普瑞巴林(12.6%)[14]。该研究结果提示我国目前针对神经性疼痛的止痛药物应用不足。
此外,一项纳入1.2万例美国DPNP患者的真实世界研究显示,2/3的DPNP患者治疗之初使用加巴喷丁或普瑞巴林,但用药剂量普遍不足且治疗依从性不佳,高达50%的患者在起始治疗3个月内即停药[15];另一项来自中国的多中心横断面研究则发现,仅有46.18%的患者对当前镇痛治疗药物表示满意,仅28.03%的患者认为疼痛明显减轻,而大多数(56.82%)患者认为效果一般[16]。
针对以往药物存在的问题,新一代钙离子通道调节剂——美洛加巴林进行了机制优化,其高选择性作用于钙离子通道的α2δ亚基,且对α2δ-1亚基(与镇痛作用有关)解离缓慢,而对α2δ-2亚基(与中枢不良反应有关)解离快速,因此可具有更持久有效的镇痛作用和更高的安全性[13]。
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内分泌科彭永德教授:疼痛是 DPNP 常见的临床症状,药物治疗是最基本的缓解措施[1]。新一代钙通道调节剂美洛加巴林的多项临床研究结果显示,其治疗DPNP具有快速且持久的临床效果。一项汇总分析显示,美洛加巴林治疗第2天即可改善患者平均每日疼痛评分(ADPS),改善临床疼痛症状[17];中国III期研究显示,美洛加巴林组在第14周时ADPS从基线的变化显著大于安慰剂组,最小二乘均值差异为-0.39(95%CI 为-0.74~-0.04,p=0.0301),治疗期间不良事件(TEAEs)发生率与安慰剂组相似,大多数TEAEs为轻度或中度[18]。亚洲III期研究则显示,美洛加巴林在治疗DPNP方面优于安慰剂,并且安全性和耐受性良好[19]。在随后为期52周的拓展研究中,美洛加巴林组麦吉尔疼痛量表(SF-MPQ)中VAS评分持续降低,在第52周时相对于基线的平均(标准差)变化为-9.8mm(SD 14.06),大多数TEAE严重程度为轻度(57.5%)或中度(26.2%),无需任何治疗即可缓解[20]。
Q4:在您多年的临床工作中,遇到过哪些印象深刻的 DPNP 案例?从这些案例的诊疗过程中,您总结出了哪些有助于提高 DPNP 诊疗效果的经验和方法?
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神经内科曹立教授:研究发现,糖尿病诊断后10年内,60%~90%的患者有不同程度的神经病变,其中30%~40%的患者无症状[1]。特别是早期DPNP患者感觉神经传导可正常或仅有轻微改变[1],容易遭到忽视。因此,针对不典型DPNP,首先,要进行详细的病史采集。明确患者有糖尿病或处于糖尿病前期,存在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DSPN)[1]。在临床工作中,可以联合应用踝反射、振动觉、压力觉、温度觉及针刺痛觉 5项检查来筛查 DSPN,两种或以上检查相结合,可提高检测 DSPN 的敏感性和特异性[6]。然后,进行DPNP的前期筛查。一般用神经性疼痛4项量表(DN-4)问卷和VAS法进行筛查[6]。DN4问卷评分≥4分时认为存在DPNP;VAS从无痛到极痛为0~10分,根据疼痛评分可评估疼痛程度[6]。确诊DPNP后,在治疗过程中,临床医生应综合疾病程度、共病以及患者对不同药物种类的耐受性等因素进行个体化治疗,并建议加强多学科协作模式[1,21]。
在临床实践中,我们曾接诊过一位典型的70岁DPNP患者,该患者病程长达20年,疼痛症状极为严重,表现为持续性夜间疼痛导致入睡困难,同时伴有显著的生活质量下降和情绪障碍。经过系统评估,我们发现患者不仅存在重度抑郁,还合并有糖耐量异常等代谢问题。针对这类复杂病例,我们采取了多学科协作(MDT)的综合管理模式:首先由内分泌科团队优化血糖控制方案,将血糖稳定在理想范围;同时神经科团队通过详细的神经系统检查和评估,制定以药物治疗为核心的镇痛方案,重点缓解疼痛和麻木症状——因为疼痛的改善往往能连带改善睡眠和情绪问题。此外,精神心理科团队同步介入,通过药物和心理疏导干预抑郁焦虑状态。对于药物治疗反应不佳的患者,我们还辅以神经调控等非药物手段,形成阶梯化、个体化的综合治疗策略。这个案例充分说明,多学科协作模式能进一步提高降糖效果、有效控制病情,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21]。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内分泌科 鹿斌教授:在临床实践中,DPNP的治疗挑战主要可归纳为三类情况。第一类是由于合并其他疾病导致鉴别诊断困难的复杂性病例。例如2018年收治的一位长期稳定的DPNP患者,在2024年疾病突然进展迅速,还出现了下肢无力加重、行走困难等症状,经过多学科会诊和跨医院协作,最终确诊为浆细胞病继发的神经系统损伤,转至血液科进行化疗。这个案例警示我们,当患者出现症状不对称、运动障碍重于感觉障碍、近端症状突出或病情快速进展时,必须警惕非糖尿病性神经病变的可能,否则容易导致误诊误治。
第二类是剧烈疼痛难以控制的病例,这类患者常伴有严重的身心痛苦。印象深刻的是转诊的一位30多岁1型糖尿病患者,被轮椅推入诊室时已出现痛觉超敏(轻触如针刺)、失眠、厌食等严重症状,甚至产生轻生念头。我们通过阶梯治疗(从一线抗惊厥药到阿片类药物)、联合心理科、疼痛科和中医科的多学科干预,最终使疼痛得到显著缓解,并通过长期随访维持疗效。这类「生不如死」的剧烈疼痛,往往需要整合多学科力量才能有效控制。
第三类是合并多种基础疾病的老年患者,这类患者治疗矛盾尤为突出。近期会诊的91岁病例就极具代表性:除DPNP外,还合并高血压、冠心病、慢性肾病、前列腺疾病等多种疾病,每日服用10-20种药物。使用常规钙通道调节剂时即出现明显头晕,这与肾功能减退、药物相互作用(如前列腺药物)密切相关。经过神经内科、肾内科、药理科等多学科协作,重新调整用药方案,在缓解疼痛的同时兼顾了各系统功能的平衡。这类患者治疗需特别关注药物代谢、相互作用和多重用药风险。
专家寄语
在本次访谈的最后,各位专家对相关科室的同道作出了深切寄语。专家们指出DPNP作为糖尿病常见的慢性并发症,给患者带来了极大痛苦,其防治工作亟待全社会和医疗界的共同关注。专家们呼吁全体同仁:以更广阔的视野推动DPNP诊疗体系建设,以创新思维探索跨学科协作模式,让更多患者受益于规范化诊疗的进步。期待未来,在美洛加巴林等创新药物治疗手段的助力下,中国DPNP防治事业能迈向「早期诊断、精准干预」的新高度,共同书写慢性疼痛管理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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