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理人员在可能被视为加速死亡行为中的照护经验：一项质性证据综述

随着协助死亡在全球部分国家合法化，护士在终末期照护中的角色不断扩展。除协助死亡外，一些常规照护行为如撤除生命维持治疗、实施姑息性镇静、协助患者自愿停止饮食饮水等，也可能被视为“加速死亡”的行为。这些行为可能并非有意加速死亡，但在临床实践中常被患者、家属甚至护士自身解读为“促死行为”。这种模糊性不仅挑战了护士的专业判断，也带来深刻的伦理困境和情绪负担。当前文献多聚焦医生的决策过程或公众对协助死亡的态度，较少有系统性地探讨护士在执行这些照护行为时的主观体验。因此，本文旨在整合现有质性研究，深入了解护士在涉及潜在“加速死亡”照护行为中的实际经验、面临的挑战与应对策略。

研究方法

本研究为质性证据综述，采用Thomas和Harden提出的主题综合法。研究团队于2022年12月至2024年8月在CINAHL、PsycINFO和MEDLINE数据库中进行检索，并通过文献追踪和政策文献核查补充数据。最终纳入23篇英文质性研究文献，研究对象为注册护士，照护行为包括协助死亡、撤除生命支持、姑息镇静、自愿停止饮食饮水等。所有研究均通过Joanna Briggs Institute质性研究质量评估工具筛选。数据提取采用结构化模板并结合反身性分析，最终通过归纳、比较和分析，生成统一的主题框架。

结果

分析发现，护士在参与各种可能加速死亡的照护行为中，共通地面对显著的“情感劳动”，并表现出以下三个核心子主题：

1. 个人与职业冲突的体验

护士普遍在执行照护任务时经历内心冲突。一方面，他们认可患者自主权，希望尽可能减少患者痛苦；另一方面，却常因宗教信仰、法律环境、职业伦理或同事观点产生矛盾感。在协助死亡已合法的地区，护士虽在法律保护下工作，仍会面临家庭、同事或社会带来的道德压力。

2. “正常化”行为下的情感掩饰

在如撤除生命支持或实施镇静等日常行为中，护士虽未直接执行死亡干预，却因其行为结果可能加速死亡而感受到深层压力。然而，这些行为在团队中往往被视为“正常照护”，护士被期望保持专业冷静，隐藏自身不安。这种“表演性情绪”进一步加重了其情感劳动负担。

3. 姑息照护被误读为死亡代理

在缺乏明确沟通或文化误解的环境下，患者家属常将姑息治疗误解为“安乐死替代”。护士在这种情境下常被置于模糊角色中，既要安抚家属，又需维持临床中立，容易出现道德委屈感，甚至影响专业自主性。

此外，部分研究还指出护士在照护决策中权力较弱，需遵从医生指示执行行为，却对行为结果承担道德责任。这种“被动参与”进一步加剧其心理创伤和道德伤害。

讨论

本研究显示，无论照护行为是否具有明确的死亡意图，护士在执行这些潜在“促死”行为时都承担着沉重的情感劳动。这种劳动不仅源自与患者亲密接触所建立的情感连接，更与护士在临终照护决策中地位相对弱势密切相关。

研究表明，护士对死亡行为的理解和反应明显不同于医生。他们往往将患者的痛苦与尊严置于首位，并在过程中承担更多情绪支持和沟通协调任务。然而，现有临床体系常将护士视为“执行者”而非“参与者”，忽视其伦理判断与情感参与。部分护士报告称，由于缺乏正式发声平台或伦理支持，他们被迫在道德不确定性中独自承受。

“照护正常化”的现象亦值得警惕。在某些医疗文化中，撤除治疗或镇静行为被当作常规操作，使护士的情绪负担被掩盖。研究指出，这种“制度性冷漠”将使护士陷入“情感隔离”状态，影响照护质量与职业满意度。

局限性

本综述仅纳入英文文献，可能忽略非英语国家中重要且文化差异显著的经验。此外，所纳入研究多来自西方高收入国家，样本偏重姑息照护与重症护理场景，研究对象多为女性护士，性别经验差异尚未体现。未来研究应扩大地理、文化与性别多样性，采用混合方法进一步验证情感劳动对职业发展与心理健康的长期影响。

结论

护士在参与可能被视为加速死亡的照护行为中，承受了复杂而沉重的情感劳动，面临伦理不确定性、专业权力失衡及角色边界模糊等挑战。这些压力并不仅存在于协助死亡合法的国家，也普遍存在于各种终末期照护场景中。为改善护士在该领域的职业体验与心理福祉，建议医疗机构应提供结构化伦理支持、情绪疏导平台，并加强护士在决策过程中的话语权。护理教育亦应将“死亡行为伦理”和“情感劳动管理”纳入课程体系，帮助护士更好应对未来高强度临终照护的挑战。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实现以人为本的高质量临终照护。

文献来源：

https://journals.sagepub.com/doi/10.1177/02692163251331162